爷爷的油布伞,再也找不到了
第173期
说心情/七月
编 辑/廿芭
千叶树/点蓝字请关注
01
天气预报也还是有准的时候,这几天报有雨的,真的就下起来了。
昨天下午从城西往城东赶,东边是艳阳高照,到了钟楼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,再往叶挺桥上去,更大了。匆匆过往的行人嘴里数落着,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开心地背了,东边日头西边雨,我知道下一句是道是无晴却有晴。
想起有人说过下这种太阳雨时,会有彩虹,我靠着桥栏杆停了会,天空里都是急速飘移的乌云,西边的太阳光都暗淡下去了,看情形是不会有的。
淋了一头一身的雨,朋友说怎么不带伞?
02
我没有带伞的习惯,但是倒也不曾淋过多少回雨。
对小时候的回忆里,有无数次的雨天,我都是等着家长(主要是爷爷)来接,乖乖地趴到家长的背上去,躲在家里的那把厚厚的木柄油布伞里,闻着的还是那股桐油香。
再大一些了,遇到下雨,就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等着,直到很多张面孔,掩在湿漉漉的雨披帽子里,挤在教室窗玻璃上,其中肯定有我的家长(还是爷爷来得最多)。
要是一早出门时就下雨了,我会撑了伞或者穿上雨披去学校,很多花花绿绿的雨伞和雨披,挂在歪在教室南边的一排墙上,等放学了各人拿回去。
我从小就是个粗枝大叶的孩子,老是拿错了或者忘记了,再有就是被别的孩子拿走了。
母亲抱怨我上个小学和初中,丢掉的伞差不多可以开个小店了。
我说你也太虚了吧?姐姐笑说,夸张也是一种修辞手法嘛。
03
对于伞的最早的记忆,就是油布伞。伞架和伞柄都是原木的,蒙的一层油布也特别厚,几乎不透光,特别沉。
我家里的那把据我爷爷说,我父亲小时候上学,他就是拿这伞去接送他的,很有些年头了。
雨天我们会用它,夏天特别热的时候,我们会撑开来支在院子的走廊里,我和弟弟躲在它的一大块荫凉里打扑克。
有一次我们偷偷地把伞带出去,在小伙伴们面前显摆,却招到了嘲弄。
他们说这伞让他们想起伞兵,或者猪八戒,天蓬元帅大概就是打这种伞的,反正丑死了笨死了。
后来学到戴望舒的《雨巷》,我不可遏制地把诗里的油纸伞,替换成我家的油布伞,老是担心它会把那位丁香一样的,结着愁怨的姑娘压昏过去。
04
开始我们一家人几乎是轮流用这把伞的。
之后添置了轻便的花布伞,小阳伞,尼龙伞,再之后又有了各种折叠伞自动伞,油布伞就是我爷爷的专用了。他也固执地不肯换。
我去小尹庄念书的那两年,学校是放月假,爷爷总是算好了日子去运河边上的小车站等我。
那时候我们正是20上下的小愣头青,踌躇满志地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,家长再要脚前脚后地跟着,实在是很幼稚可笑的,在同伴的面前抬不起头来。
我很反感爷爷的这种做法,跟他严正地交涉了,每次他都是嘿嘿地憨笑了,连连点头说,好好,不去就不去。
又说,孙子,我不是去接你的,正好有事顺便的嘛。
我很生气,就说你不要玩滑头狡辩了,反正我不需要你去接的,真烦人!
05
那一年的夏天,放暑假之前的月假里,滂沱大雨一早就开始倒下来,满世界都是噼里啪啦的雨滴,砸在瓦上墙上门上地上的凌乱的声响,叫人心慌意乱心灰意冷。
上午的班车延误了,我们一直等到下午3点,大巴车才歪歪跄跄地从雨幕里撞进来。
气人的是,到中途的芦村时,雨忽然停了,但是车却突然熄火坏了。
等从芦范路开上运河堤时,天已经擦黑了,倒霉的大雨又来了,运河大堤上空无一人,老远就看见小车站的屋顶上,腾起一阵白色的雾气,满满一车的人在叽咕怎么回去啊,有的够着车窗望望有没有人来接。
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车站门口,我一眼就看见了那把粗大的油纸伞和爷爷花白的头发。
我估计他在小车站已经等半天了,也全然不顾我的厌烦。
06
油布伞一直跟着爷爷,其实因为他的年纪也大了,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少,也不怎么再用的。每年晒伏,他都要拿出来晒晒,仔细地擦了,有几块霉斑怎么也擦不掉,渐渐地伞面上就有了一串指甲盖大的洞,伞柄上也有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眼,可能是白蚁或者老鼠咬的。这让他很心疼。
爷爷去世以后,我们经历了几次搬家,每次都有人说把伞扔了算了,可最后油布伞还是安静地横在大大小小的箱子上,跟我们来到新家,躲在哪个角落里。
前几年,我们从环城路搬到城里,手忙脚乱地,终于把油布伞落掉了,我的父亲叫我和弟弟回头去找,还是没有找到。
07
我的父亲唏嘘不已,说他小时候就被爷爷抱着,跟奶奶三个人一起冒着雨打着油布伞去看老淮剧。
后来他追求我的母亲,也是撑着这伞,一个人在雨地里走了几十里泥路,去看他最心爱的姑娘。
我母亲也插话说,你们小时候住院,你爸出差,我回来拿饭,这伞重呢,哪一回不是撑得手酸啊。
我的姐姐弟弟也一起跟着说起,他们关于这把油布伞的记忆,好像很多的场景,总是缺不了它的存在。
08
这个情形,就如同我们的一个亲人离开了,我们都在回忆着她种种的好,心里感到温暖和不舍。
可是爷爷的油布伞丢了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就像是爷爷和奶奶离开了我们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然而,你知道的,很多东西哪里是说丢就丢,说没就没的啊!
就像离去的亲人们,虽说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了,但是谁也不能够阻止我们,一次又一次地想念他们。
就在这样的思念中,他们又笑吟吟地来到了我们面前。
要是我的爷爷想我们了,他肯定会带着那把油布伞,不怕风大雨大,不顾山高水长,千里迢迢跑来看我们的吧。
2016-8-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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